不立文字,教外別傳
禪宗是以體悟自心為宗趣,而悟境是自己親身的體驗。沒有親身的體驗,只憑語文上的解說,畢竟不能與自心相應,不能相應,如畫餅充飢,不得受用。所以證悟會融的悟境,無法以文字語言傳述,必需經由師長直接以心傳心,才能印契真詮,因此禪宗摽立了「不立文字,教外別傳」的特有風格。
不立文字,教外別傳,是教示修禪、悟禪要遠離語文上的知識障礙,香嚴智閑禪師說:「道由悟達,不在語言」(《五燈會元》卷九)。語文只是虛設的符號,沒有實體,而禪悟是內心的無礙解脫境地。解脫的領受是無法通過語文來傳達的,所以禪宗的印證是在語文經教以外的另一種傳承。
《五燈會元》卷一,記述:「世尊於靈山會上,拈華示眾,眾皆默然,唯迦葉尊者,破顏微笑,世尊說:吾有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,實相無相,微妙法門,不立文字,教外別傳,付囑摩訶迦葉。」這是禪宗不立文字,(語言)傳承的第一個公案,傳承的方式異於尋常的明辨經義,論究理趣,而是彼此無言的默契,即得印可。這一傳承方式,不僅顯示了禪宗不同其他宗派的特有宗風,同時也開宗明義表示禪悟的印證,是超越語言文字的窠臼。一舉一動,只要心心相應的契合,都能傳遞妙境,自然流露,沒有絲毫做作,不需要語言文字來表達。
禪悟既然不需要通過語言文字的傳達,那麼修禪也就沒有所謂學術上的障礙,當然更沒有所謂知識的盲點。我們知道在歷代禪宗的大德中,他們有的人是高僧大儒,也有的人是目不識丁的村婦俗子,可是不論有知識也好,無知識也好,不僅都能參禪,而參禪的結果都是一樣,能悟道入理,能明心見性。
所以參禪不需要依靠知識的研究,也不著重情感的信仰,人人能參、人人能悟。如果把禪當成學術來研究,那是少數人的事,而禪是屬於大眾的。
我們日常生活的行、住、坐、臥及衣、食、住、行的行為,無一不是參悟的禪機,所謂「黃花翠竹皆妙諦,青山綠水盡禪機」,悟得真詮,語文都是葛藤,所以禪宗在印證上,在傳承上,避免流落於語文的圈欄。
依禪宗的傳燈記述,達摩東來,開創了中國禪宗,被尊為東土初祖。依他受教的人雖多,而得受法印的只有慧可一人。慧可在得法前曾經過印證考驗,不過,慧可在接受印證並未講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悟境。《景德傳燈錄》卷三記載說:「師(達摩)乃命門人曰:時將至矣,汝等各言所得,時門人道副對曰:不執文字,不離文字,而為道用。師曰:汝得吾皮(只是表面)。尼總持曰:我今所解,如慶喜見阿閃佛國,一見更不再見。師曰:汝得吾肉(較深一層)。道育曰:四大本空,五陰非有,而我見處,無一法可得。師曰:汝得吾骨(更深一層)。最後慧可禮拜後,依位而立。師曰:汝得吾髓(悟境最深)。」於是傳法給慧可,並說:「內傳法印以契證心,外付袈裟以定宗旨」。就這樣,慧可未曾發一言而得印可,成為中國禪宗二祖。
就常理來說,慧可在接受測驗時,沒有任何答案,僅僅「禮拜後依位而立」,以現代的用語來說,是繳的白卷,應該無分可得,可是達摩卻給他打了滿分。何以如此?這是顯示悟境是超越世俗的觀念,從悟道的最高層次來說,道是至微至高,無所不包,無所不在的,所謂「其大無外,其小無內」,所以道是不可心思,不可言議的,千言萬語不能表達,「開口即錯,動念即乖」,因此,佛陀說法四十九年,依悟的境界而言,未曾說一字。
其實禪宗倡導不立文字,離言說相的教示,仍然是有經教依據的
,如《維摩詰經.不二法門品》詮釋不二法門說:很多菩薩提出對不二法門的看法,有的菩薩說:「生滅為二;不生不滅為不二。」有的菩薩說:「我與我所為二;無我無我所為不二。」最後大家問文殊菩薩的看法,文殊菩薩說:「於一切法,無言無說,無示無識,無諸問答,是為不二法門」。文殊菩薩說完問維摩詰居士:「我等各自說已,仁者當說,何等是菩薩不二法門」?時維摩詰,默然無言。文殊嘆曰:「善哉!善哉!乃至無有文字語言,是真入不二法門」。不二的真理不是語言文字所能詮釋的,所以維摩詰默然無言,這與慧可的「禮拜後依位而立」,未發一言,是同一意趣的。又如《金剛經》說:「若人言,如來有所說法,即為謗佛,不能解我所說故。」佛所證悟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道,是離言絕相的,不可以言空的,所以「說法者,無法可說」。要從言說中悟達到無法可說,才契合說法的真諦。
慧可體悟到這無法可說的妙道,因此在接受考驗時,一言不發而得滿分,就如世尊於然燈佛前,因證悟到無法可得,無法可說,而得到然燈佛的授記印證,「汝於來世,當得作佛」(《金剛經》)。慧可的依位而立,不發一言,不正是契經契教的滿分答案嗎?
因此,不要論斷禪宗「不立文字教外別傳」是癈經叛教的,其實文能載道,畢竟除了文字,還沒有更能載道的工,只不過禪宗提示學人,修行學道,貴在心領神會,直接感受,不要錯把標月的手指當作月亮;否則,不僅迷失自己,更迷失歸路,離解脫之道,愈來愈遠,得不到佛法的真正受用的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