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緒說
『「念佛」,是從「初期大乘」,「後期大乘」,進入「秘密大乘佛法」的通途。』印順導師在『印度佛教思想史』自序裡,肯定地作如是說。這引起我對「念佛」一門的廣義與深義,做一番溫習的興趣。中國佛教的淨宗大德,強調其法門是三根普被,萬類全收;在佛說八萬四千法門中,唯一萬人修萬人去,保證當生成就的妙法。基於個人的修驗,對某一宗派的偏好,「起如是見,立如是論」,當然無可厚非;大乘經勸修部分,也都各各自讚是諸經中王,受持者之功德不可思議。然則今論「念佛」,直循印度佛教思想之演化,闡述各期佛法對「念佛」一門的深淺不等之內涵,從而釐清念佛與淨土宗之異同。
首先要提出的是「念佛」是全盤佛法的共義,從早期根本聖教,後起的大乘和秘密乘,乃至後來中國標榜教外別傳的禪宗,也都與「念佛」的方便,有著密切關係。如阿含聖典所開示的六念法門:佛、法、僧、戒、施、天;或增念身、念休息、念安般、念死,名為十念。學佛修行,一心繫念佛陀的功德(如來十號),「如是念時,不起貪欲纏、不起瞋恚、愚痴心。其心正直,得如來義,得如來正法。於如來所得隨喜心,隨喜心已歡悅,歡悅已身猗息(輕安),身猗息已覺受樂,覺受樂已心定。心定已,彼聖弟子於兇嶮眾生中,無諸罣礙,入法流水,乃至涅槃。」「念佛」是通於三乘的,不論為個人解脫生死,或為修菩薩道而至成佛,都不能離開勝義的觀慧。修學般若,證得菩提,乃是因果的必然。但般若慧的成就是不離禪定的,依觀佛三昧海經說,要修禪,得三昧正受,修念佛觀實為其殊勝的妙方便。
大乘佛法興起,主要動力是:「佛般涅槃後,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。」對佛陀的懷念、繫念、觀念,成為佛弟子普遍的信行。由於十方佛現在的信仰,念佛見佛的般舟三昧,引發萬法唯心的思想;「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」,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等無邊功德,都是我人身心自性的展現。最後念佛、念菩薩、念鬼神,三昧成就時,所修的本尊現前,達到佛天一如,我與本尊不二。這就是唯心大乘佛法,演進為秘密大乘佛法,共同依據的理論及其實踐之道。
二、大乘佛法的思想體系
1. 大乘與小乘:正確的稱謂應是聲聞與菩薩,因為「佛法的如實相,無所謂大小,大乘與小乘,只能從行願中去分別。」「原來,釋尊時代的印度宗教,舊有沙門與婆羅門二大類。應機設教,古代的聲聞法,主要是適應於苦行,厭世的沙門根性;菩薩法,主要是適應於樂行,事神的婆羅門根性。」通常的分類,以聲聞發出離心,修四諦行,證阿羅漢果;菩薩則發菩提心,修六度行,成無上佛果。「大乘者立成佛之大願,行悲智兼濟之行,以成佛為終極者也。」菩薩的偉大精神:「忘己為人」、「盡其在我」、「任重致遠。」
2. 佛法的流變:佛陀的正覺,究竟的真理,豎窮三際,橫遍十方,不因時空的變遷而改易。然流傳中的佛法,不能不因時、因地、因人的適應方便,而有所演變與發展,形成多采多姿的不同思想體系。故此,古今大德統攝全部佛法,對一一法門的應機特性、深淺次第及其關聯性,加以統攝總貫,而作始終條理的說明,令學人對廣大又甚深的全體佛教,能夠正確而完整的掌握,不致於斷章取義或望洋興嘆。中國天臺與賢首二宗,有四教、五教之判。今之學者即分為:佛世一味的原始佛教,佛滅百年後分裂的部派佛教,佛元五百年後的大乘佛教,佛元千年後的秘密大乘佛教。太虛大師判攝印度佛教,初五百年是小行大隱時期,次五百年為大主小從時期,後五百年為密主顯從時期。印順導師早期所著『印度之佛教』分五期,『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』分三期,晚年『印度佛教思想史』於大乘佛法一期,劃分為初後兩期,合為四期佛法。
3. 大乘佛法三宗三系:天臺智者所判四教和賢首所判五教,除初藏教、小教,其他皆是大乘佛法。內容不出:法相、破相(空宗)與法性三宗。太虛大師乃綜貫古德之思想,判為法性空慧宗、法相唯識宗、法界圓覺宗。印順導師則據印度佛教思想的發展過程,分判為:性空唯名系、虛妄唯識系與真常唯心系;此三系又可合為二期,初一系是「初期大乘佛法」,後二系為「後期大乘佛法」;一是一切法皆空說,一是萬有唯心論。為何以性空系定位在前,唯心系列於後?如解深密經的三轉法輪次第:初期聲聞有教,其次是大乘空教,最後為非空非有的唯識中道教。又如大集陀羅尼自在王品言:佛陀初說無常、苦、無我、不淨;次說空、無相、無願;後為說入如來境界的不退轉法。我人從經典的暗示,即明佛法發展的過程。如聲聞經不判教,性空大乘經則判大小二教,以空為究竟說;後期大乘經進而判為三教,以空為不了義說。
唯識學者以為印度大乘佛法,為中觀與瑜伽二大體系,不承認有第三系的真常唯心。但中國佛教的傳統學者,無不以真常為根基,如賢首、禪、密,乃是徹底的真常論;三論與天臺,以中論為依,近於性空,而實質則隱含真常之見;唯識宗以剎那滅的種子識,成立有情的流轉,但涉及涅槃的還滅,又不得不與真常合流。從現存的華文聖典看,大乘三系的存在是無可否認的。至於哪一系才是究竟,則隨學者所學不同而為自由抉擇,難有標準的定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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